难道不是陛下他不敢说。
花眠猜出了他的想法,她抬起了头,目光落在远处悬满了随风拂动的红绸的雪松上,“是傅君集。”
班昌烨愕然,说不出话来了。
人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当初那样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傅君集死得过于草率了,他身后,陛下下旨剜除了这块国之蛀蠹,但究竟还有多少人从恢恢法网之中逃脱不得而知。这些人不知被傅君集如何收服的,以命效之,依花眠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按傅君集的遗愿,真各自散去回归乡野,回去做贩夫走卒的。
没有人愿意从云端,从权势唾手可得的境地之中,被人一棍打落下去,落回泥里重又摔得灰头土脸。
但仅仅只是这样的推测,没有证据,花眠丝毫不敢肯定。
她只希望这一次,霍珩能真正地将婆母追回来,要让她毫发无伤地回来。
刘滟君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
她躺在黑暗的柴房里,身下架着一堆干柴,胸腹被足有碗口粗的绳捆缚,绝无逃生之可能。
逆着光的面容,模糊到几乎辨不清,但刘滟君又岂会不认得这个绑缚了她,将她带过来的人,脱下道袍,卸去铅华之后,竟是十足的男人相
刘滟君呆若木鸡,她盯着那一步一步朝她靠近的男人,胃里涌上了一股恶心,恨不得当场对着他呕吐去
她引为知己,以礼相待,甚至对之万分崇敬的陆女冠,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她自以为谨小慎微,虽知道有失光彩,还是命人暗中查过陆妙真的身世来历,当时并没有查出任何不妥之处,她这才心安大胆地与陆妙真交友,还听了她不少话,硬起心肠和那男人一刀两断了。
破旧的柴房传来料峭春风吹动着茅檐的细碎动静,一声猫儿叫,让陆妙真忽然仰头,“杀了。”
他很谨慎,一路上绝没有留下任何一个见过他们的活口。即便是此时歇在屋顶上懵懂无知的一只猫,也是难逃宿命。
手下人个个身着黑衣,并不露面,听从吩咐立即出门,鬼魅一般窜上了房梁,刘滟君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地平息了,她侧耳,一声细细的猫叫,彻底地断了她的身体忽然抖了起来。
“你这个衣冠禽兽,亏得我如此信任于你,你竟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快放了我可知我弟弟乃是当朝陛下,平傅君集亦不过覆手之间,就凭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也敢绑架本公主,是活腻了不成”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了下来,一手掐住了刘滟君的下颌,迫她看向自己,“公主,若不是傅君集一心求死,就凭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和一个庸聩无德的小皇帝,能成什么气候”
“什么”刘滟君微讶。从没有人在她面前有过这样的言论,自然,没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嘉宁长公主的面。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滟君恼火了起来,面如银霜,“不阴不阳的,几时净了身”
“陆妙真”领教过刘滟君的刻薄和泼辣,但仍是被激怒了,掐着刘滟君下颌的手力道收紧,掐痛了金尊玉贵的公主,她咬咬牙,又不怕死地对着“陆妙真”唾了一口,“你家主子早就成了我皇弟的刀下亡魂,人头落地了,你还摇着奴才尾巴跳得正欢怎么着,还想给傅君集报仇是么你来啊,现在一刀捅了我,拿我的人头回去领赏啊你现主子是谁,教他好好受着,拿个金镶玉的盒子供奉起来,这可是大魏嘉宁公主的人头,让他千万端好了,别是手抖吓破了胆,屙你一脸尿”
“陆妙真”气极,再也无法忍耐,抬起手来当场便打了刘滟君几个耳光。
刘滟君的面颊已高高肿胀而起,被他掐着下巴拎起来,她目光恍惚,但片刻之后就平复下来,仍是半点没有服软的态势。
“陆妙真”切齿道“你听着。老子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你要是嘴硬,老子当场就扒了你,听明白了么”
霁月清风、仙风道骨的皮揭下,内里竟是如此地腐坏不堪,恶臭扑鼻。
刘滟君一点不惧,要是还没和霍维棠了断,她当然会怕,如今是早已破罐破摔无所挂碍了,冷笑数声,“有胆你就来”
此陆妙真当然并非原本的陆妙真,原本的那个被娘家所嫌弃的女子,早在走投无路之际便已投河自杀。那个美丽而孤独的灵魂,举身赴死时,恰巧被途径石桥畔的丹若梅撞见,这个心怀鬼胎的男人,落井下石地对陆妙真踩了一脚,将她的尸体从河中捞出,分成了数块掩埋了,此后便易容改扮成女子,顶替了陆妙真之名,遁入玄门。
蛰伏于西京多年,没有想到所仰赖的承恩侯傅君集一夕之间,家业散尽,人头落地,他竟成了无根浮木。
就此离去,怎可甘心他胸中有锦绣文章,亦可上马平定乾坤,凭何就屡试不第,凭何就要四处碰壁,凭何心爱的女人就是甘心给他人做妾,也以死相逼不肯嫁他为妻
面前这个高贵傲慢的公主,像一朵带刺玫瑰,体香幽隐,眉眼之间尽显睥睨,即便是沦为阶下之囚,那骨气也是不折半分,令人真恨不得摧折了她的骄傲,将她摘下,沦为只对自己摇尾乞怜的奴隶。
他太想了。从第一日见到刘滟君起,这个念头便在心中如蔓菁般肆意疯长他动了点心思,劝说她和霍维棠和离,他等到了最好的机会。可是偏偏从那时起,这个公主似乎聪明了起来,不再邀请他到水榭小聚了,他想得抓耳挠心,夜不成眠,然而这时候屋漏偏逢雨,不长眼的下人在长安西市放肆买酒,竟露出了破绽,跟着他们便被霍珩一路追踪,几度险被他擒获,险些丧命。
这时候一肚子怨气积压于胸,丹若梅出不得也咽不下,再面对着这个言辞激烈刻薄的高贵妇人,恨不得拆了她骨头一口吞了,好教她完全地变成自己的,让她完全地臣服于自己,再也说不出那些令他羞愧难当的恶语。
既然她都已这么说了,他岂还会客气。
他朝着刘滟君靠过去,将她一臂捞起,右手替她解开粗绳,还没有完全解开,便去扯她的裳服
刘滟君如同一条死鱼,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
柴房露出的一片黯淡的天光,沿着瓦缝被抛洒下来,干柴发出断裂的咯嘣声。
窗外,死绝的猫儿,尸体遭风一吹,早已冷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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