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 甄母对甄灵说的这些事有多半是她自己后来猜的。
当年自从甄灵回家, 她一心扑在甄灵身上, 什么绑匪, 赎金, 报警这一切事务都是甄山岳一手操办的。
后来她回到老家,才听说了霍子琪的事情, 实在是死的太惨,老家一时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 主要还是凶手一直没抓到。
甄母知道后,再一猜,结合之前丈夫种种奇怪的行为与反应,心下便有数了。
夫妻俩一致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这件事捂到了现在,这些年不是没有愧疚和担忧的, 本来想去补偿那家人, 但后来听说那家人也不见了, 想找也找不到。
谁成想过了十几年, 竟然找上了甄灵!
甄母是又惊又怕, 担心对方存心报复, 毕竟那死去的女孩是带甄灵受罪, 她现在只有甄灵了,是真的怕!
“灵灵,你听妈的话, 千万别管这件事,离那人远远的!”甄母死死地攥住甄灵的手,眼底迸发出母狼护崽的保护欲,“那家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连警察都不知道,你一定要保密,要记得,这是在保你自己的命!”
“妈,我明白你的心,”甄灵轻揽住甄母的肩头,靠在她身上,“从小到大,你和爸爸就教我诚实懂理,正直善良,不能做一个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小人。”
“爸爸在商场上见过太多的阴招,他想保护我,所以不打算让我从商,想让我做我喜欢的事。”
“初中的时候,我在街上看到小偷,我叫喝住小偷,被他的同伴围住,但我有功夫,还好只受了小伤。”
“被偷的那个人早趁乱跑了,我当时很难过,自己见义勇为,受伤不说,连句谢谢都没有,还有那次我扶一个奶奶,她还找我讹钱,说是我推到的她。”
“爸爸当时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处理伤口,见我低沉,他只说,人生在世,做善事不求回报,若事事都计较同等的回报,就失了本心。”
“在我抓住小偷,帮助老人时,心中得到的快乐与满足就已足够了。”
“爸爸说,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但也不能被人欺辱。”
“所以后来,爸爸把那个讹钱的奶奶告上了法庭,给我一个公道。”
“我现在才明白,爸爸这样教我,是不希望我走他的路。”甄灵靠在妈妈的怀里,温暖的味道包裹全身,就像幼年时的雏鸟般被呵护到极致,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女孩了。
她坐了起来,直直的看向妈妈湿润红肿的双目。
“妈,爸爸教我这么多,我想也是报着有一天,当对方找到我们时,我们不再躲避沉默,而是能够站出来。”
她的爸爸为了她隐忍愧疚了一生。
她绝对不能再辜负他!
“妈,那个女孩不该这样惨死,凶手必须偿还罪孽!我绝不能沉默!”
“因为是我甄山岳的女儿,我必须站出来!”
甄母被女儿眼里的坚定震慑在原地,久久的,她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
她唯一的亲女儿,相貌气质和她无一不像。
她总觉得她的女儿像她,可直到现在才知道,女儿娇艳的外表下存着一颗滚烫坚定的心。
像足了丈夫。
“你到底,是姓甄啊。”甄母握住甄灵的手,郑重的嘱咐,“为了妈妈,你一定要小心。”
甄灵释然一笑,“我会的。”
母女俩经过一场阔别许久的谈话,又是谈及从前不愿回首的往事,甄母是身心俱疲,甄灵是惊诧未定。
甄灵先是安抚妈妈,又是哄又是保证,总算让甄母去睡了。
她却是半夜睡不着,拿着幼时的照片静坐一夜。
清晨鸟啼声起,手机里传来一条微信。
她看了又看,想从这几个字里查出对方的情绪,但霍迦林一向言简意赅,根本看不出什么,甄灵草草洗了个脸,因为心神不宁,不小心还把手划了个口子,她清洗一下见不再流血就扎了个马尾出门去了。
酒店里两人见面。
很显然,霍迦林应该也是一夜未睡,脸色微倦,但精神倒是很好。
见到甄灵来,他淡淡一笑,问她:“昨天没睡?”
甄灵有点局促,抿了抿唇,“听说了那些,怎么睡得着。”
原来她这些年的岁月都是建立在另一个女孩的死亡之上,她怎么能安心睡觉。
霍迦林拿出一个奶酪面包和草莓果粒汁,“猜你饭也不会吃,给你带的。”
甄灵有点愣,没接他手上的早餐,犹豫一下问:“你不怪我吗?”
她的妹妹因自己而死,她的爸爸故意隐瞒案情,如果她爸爸当时站出来,也许她妹妹不会死。
“来。”霍迦林伸出手将甄灵拉到自己的身边。
“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过,我妹妹的案子和你是无关的。”早在他怀疑甄山岳是杀害妹妹凶手的时候,他已经认真想过了。
“昨天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出乎我的意外,在查到你爸爸报警的录音后,我已经猜出有这种可能了,昨天只是真正确定。”
他的语气沉稳,早将一切确定于心,不会再有任何动摇。
“对于你父亲,无论我有什么想法,或者想追问什么,都为时已晚。”霍迦林抚摸着甄灵柔软的长发,低头看着她,“但这一切都和你无关,甄灵,我希望你不要为此背负罪恶感。”
“怎么能,要不是我爸爸……”
“你是受害者,是幸存者,不是加害者,你要记住这一点。”霍迦林声音加重。
甄灵心神一动,心中不禁认同,又隐隐愧疚难安。
“到底你妹妹,是代我受罪……”
“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法医检查我妹妹的尸体时,发现早在她被绑的第一天,她就受到身体上的虐待了。”
甄灵一愣。
既然是虐待,就不会是那种小伤,能够在死后推断出时间的伤口,一定很严重。
“从一开始,那群人就没打算放人,”霍迦林的唇角紧紧抿着,“一遍遍的电话,一次次的勒索,直到吃够了,怕被抓了,才终于肯放开牙。”
可在那时,子琪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最后被扔在管道里等死,她那时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就和当时他们把你扔在废弃的建筑工地一样,你被绑着,周围几公里都没有人,他们甚至不用动手,只要几天,你就无声无息的死了。”
甄灵脸色一白,不怪她现在才想到这一步,主要是昨天一整晚,她内心都反复在因为连累别人死掉的愧疚煎熬,再加上担心霍迦林知道真相后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怨她恨她?
经过昨晚一夜,她已经完全了解曾经霍迦林故意隐瞒的心情。
她只一夜就这么难熬,霍迦林当时忍了多久?
因此甄灵还没想到,自己能活到现在,也是一种侥幸。
“如果不是那个工人贪便宜想来这工地里捡漏,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你,又认识你把你送回了家,你的结果不见得会比子琪好多少。”
“直到现在,你还在怕黑,催眠也记不起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的大脑知道,并为了保护身体不愿意让你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