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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宝钗生下次子的时候, 京中忽的又出了一起大案,乃是沉寂数年的忠顺王突然暴毙而亡。对外面说是绞肠痧, 没等太医赶到人就不行了, 实际上不少人家都知道这位王爷竟是不明不白自己在书房吊死的。

许多积年的老人儿就想起当初坏了事儿的义忠亲王老千岁, 隔了这么些年,这兄弟两个连死法都这么像,要说里面无甚猫腻连鬼都骗不住。诸位知晓内情的大人们都躲在家中暗自嘀咕,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甚神鬼?

“哪里有甚神仙妖怪的, 端底明明就是有人在里头弄鬼。”这回宝钗坐月子正赶上最热的时候, 正厅的屏风撤了改成细细密密的竹帘子,往内室去的门也换了挂水晶垂帘儿。虽说产房里头窗户关得严严的,好歹外头窗户门都开着, 总算换换气儿不叫里头气闷难闻。沈家老三正躺在悠车里吐泡泡, 萱姐儿带着弟弟趴在一旁瞪眼睛看, 沈玉则坐在另外一边一面给宝钗剥葡萄一面说些外头的新鲜事儿:“当初我还在北镇抚司里当差的时候从先帝手上接过这个案子,查来查去,一直查到当今登基上位了也没弄清楚。早先年轻还扎着脑袋往里头冲, 现下回头一看, 嘿!哪里是查不出, 分明是上头人根本就不想叫查出结果, 查也不过是做个努力查的样子糊弄人的。倒是借着查这个查到了旁的案子上, 这么一说倒也不算白忙活。”

真要上下一心的查,甚么案子查不出来的?每每查出要紧消息递上去,要么没下文, 要么线索紧着就断了。他又不傻,如此几次后也就不再把这案子放心上,在北镇抚司的时候上峰问起来就把老轱辘话拿出来再说一遍也就是了,后来调出去干脆连问都不曾有人再问起。

他笑着把好几颗紫莹莹的葡萄从串儿上揪下来,两三下扒掉外头的果皮,再轻巧一挤就将里头葡萄籽儿给挤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堆在一只缠丝玛瑙碟子里。等好容易攒了十来颗,这才端到宝钗身边仔细喂给她。吃了约莫有□□个,沈玉就把碟子挪开,又去倒了温水过来服侍宝钗用,真是伺候的比甚么都当心。

宝钗靠在迎枕上,头发只松松挽了个油髻,气色看着仿佛比早先还好上些许。她用了温水,又自己拿帕子擦擦嘴角擦擦手,躺舒坦了才慢慢儿道:“想来这是有人假作厌胜之术想把手上的血渍洗干净。可是这又何必呢?既然能有这种叫人查不出的手段,何苦还非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回来折腾。那忠顺王连个子嗣都没,就是纵得他飞扬跋扈又能如何,横竖是个没下场要人走茶凉的,这么一折腾,反倒招人思索。天下聪明人多了去了,稍微想想不就想明白了?这竟是掩耳盗铃不提还把尾巴给露出来。”

沈玉轻笑一声,坐在绣墩上道:“谁说不是呢?满朝上下如今谁不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你没见林大人朝会上干脆都装起傻来,你别说,还真挺像的。”说着他也皱起眉摇摇头:“那圣贤书上反反复复满篇说得都是只有煌煌大道方可保万世太平,从来没有谁行甚诡计能长久的。要么因果循环,要么自作自受,总归没有好结果。”宝钗接着话头道:“便是这话了,有这些摆弄手段的心思放在正道上,多少事儿也能办得成。不过也是眼下人心都坏了,能贪一百两绝对不贪九十两,若是设下养廉银子吧,国库里也拿不出这一份儿,闹得竟是皇帝家也没余粮了。说中兴,哪个又不想中兴,横是家里乱糟糟的竟无处下手。”

说句到了家的话,君要臣死,臣那是不得不死的,想不死也不成。若说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时候,为了抢那个位置才对亲兄弟下了如此杀手还勉强算是有些借口;到了如今忠顺王这里,人家这几年连个刺儿都没起,为了活命府里养了一堆戏子连个儿子都不敢生,这样的兄弟你便是容了他,能亏到哪里去呢。或不是实在不想看他,随意找个由头也能光明正大让其去死,怎么算都比弄这些后宅妇人手段恰当。做臣子的,不怕皇帝蠢,也不怕皇帝懒,怕就怕这种不走正道非得折腾些偏门儿主意的,谁知道他甚时候把这些手段使在臣下身上,此乃人心所背之事。

这也就是小两口关在房里切切私语时敢这般说,出去外面还不是随着大流往那些奇谈怪论上头靠。旁人不知,沈玉却不会不知。做了那么些年锦衣卫,到如今转回头一看,没有十停也有八、九停,这事儿估摸着就是当今出的手。当下两人便转了话头子说起家长里短,或不是讲讲亲戚家里哪个孩子的趣事儿,也就罢了。

宝钗只管舒服消停歇着,莺儿每每过来回些外间的事儿,但凡不干己家统统一句“知道了”就打发出去,再懒得思索那么些。上辈子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争荣夸耀好叫母亲面上有光,依附着贾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计到最后又落得个甚下场。现下看来还真不如一步一个脚印叫自家立起来,甚求亲靠友的,全都做不得数,要么俗语怎么说“打铁须得自身硬”,他人再是依仗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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